M&F工作日誌-4

回家一趟感觸良多，並不是那種想念家鄉的傷感，也不是面對整個大環境的陌生惆悵，而是對整個人生。

16號從香港往深圳的途中，手機傳來夏掰主管的離職信，這個我想當初她應該不會待太久的同事，終於還是走了。還好我對她沒有太多負面的直接接觸，倒是總經理快要被這個人搞到抓狂，試用期三個月不是沒有道理的，正好可以熟悉一個人的生活習慣、溝通模式以及工作態度，尤其是像我們這種上下班都在一起生活的工作環境，要視而不見也難。不過多虧她的離職，回來上班的第一天我被調去支援人事部門，負責招工事宜，忙碌一些支援事小，可以從中學習我倒挺樂意的，只是因為接觸這些事情之後，我也間接懷疑我是不是真的適合處於這樣工作崗位上的人，一個帶有管理階級名稱，需要做出很多決定的人。

招工這件事是奇妙的，什麼人都有，當然你得在短時間內辨別出這人合不合適，以免招進去之後浪費彼此時間，於是在這過程中，我拒絕過不識字的、身上有刺青的、面試的時候還邊叼根菸的、對於工作內容挑三揀四，一會兒想做保安，一會兒想做普工的、年齡歲數太大的、拿假身分證來應徵的等等。讓我覺得可惜的多半是年齡限制問題，尤其是男工，35歲以下不錄用，其實這個條件有點殘忍，今天有位36歲的男工哀求說給個機會吧，我們這種沒文化的也沒唸過書的最苦了，其實我聽了都很想掉眼淚。而女工45歲以下不錄用，有些上50歲的婆婆媽媽來應徵廚工，第一關也是就被擋下來了，她們說著她們做菜很好吃也是當了好幾年的廚工很有經驗，只是，規定就是規定，儘管只差了一天都不行。我想著以後我會不會面臨到這種窘境？因為就算能力再好，超過了年齡就變成拒絕往來戶了。人老諸多不便，就連簡單的求生能力都被限制了，我不禁打起了哆嗦。

招工如果遇到沒什麼人的時候，我們就會看著路過的人們走來走去，每次有路過的娃兒，我跟助理都會互看然後對笑，有的娃兒就赤著腳大熱天的在路上行走，而多半都是爺爺奶奶帶著，通常也都不太乾淨，但他們都好開心，希望他們各個長大後也能笑得像現在一樣燦爛。

儘管工作仍是新鮮，但依舊沒有很能著力的地方，而放鬆的時候大概只有回到飯桌上，才會肆無忌憚的吃喝與嬉笑。

這幾天工廠剩下我跟總經理兩個人，我主管還在柬埔寨摸灰，而前幾天幫我們上課的工研院前輩回台灣休假，老總說，兩個人我們就吃簡單一點吧，但今天晚餐我們卻被一碗手工麵撐得死死的。廚工每天都小心翼翼地來問明天早餐吃什麼，老總說，每天都來問要吃會不會太累，於是在一堆早餐選擇中，我說，就煮鹹粥吧，你沒意見吧？我想起媽咪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，要想每天該吃什麼的確很煩惱，像太空人吃膠囊或藥丸就好了多方便。好像是這樣沒錯，但人的慾望卻沒想像中的簡單。

Btw，下午廠門口來了台計程車，有兩個打扮很時尚的辣妹，跟一個穿著樸實的女孩一起下了車，一眼就能辨識出是誰要來應徵工作，問了一下才知道其中一個時尚辣妹是廠內辦公室員工的表妹，她要介紹她的朋友來這裡上班，後來我回到辦公室後跟那名員工說我今天見到她妹妹了，順便稱讚了一下她妹妹長得真是漂亮這件事，令我訝異的是，她告訴我她妹妹在夜店上班，而我知道那員工只有23歲，可見她妹妹歲數更小，我問她怎麼不叫她到廠裡來上班，她說之前是在廠裡工作的，但交了不好的朋友，所以就跑去那種場所了，而且已經待了兩年了，喝酒喝得很厲害，全家人都知道變壞了誰說都沒用，而且也不願意認自己的媽媽了，只有偶爾她妹妹來工廠附近的時候她跟妹妹會一起吃個飯。我告訴她有空還是勸勸妹妹吧，人總要往遠處看，為以後著想等等之類的老人話語。她妹妹是真的長得太漂亮了，我深深覺得惋惜。

而這些每日與人們的小互動，跟我每天盯著看產量多少了，每天都收到一堆催交期的信，對照下來，真的是有種很不協調的違和感，很彆扭。

今天有種很想坐飛機回台灣的念頭，不是因為不滿意現在擁有的，而是心裡有太多不解，強迫接受有時真的很勉強，飯桌上聽老總說了他30歲到40歲這十年之間空白日子的故事，再度驗證了出外工作的人多半都有著什麼不得已的原因，我大概，是因為害怕革命吧。